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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游玄武湖

重游玄武湖   [现代] 许幸之

当我还在“上海美专”学画的少年时期,已经读过倪贻德同学在创造社的刊物上发表的《玄武湖之秋》的散文。在他的笔下,把玄武湖描写得十分妖娆、迷惑 。从此,我便常常憧憬着这个湖的明媚风光。

1930年,由于“中华艺大”被国民党反动派封闭,我不仅受到迫害,而且面临着失业的悲哀,于是写信去南京大学,求职于我的老师吕凤子先生。经吕老师介绍,把我安排在金陵大学东方艺术研究所,翻译日本第一版《世界美术全集》中有关中国美术史的史料。于是第一次来到南京就业。

久已向往的玄武湖终于呈现在我的眼前,然而大出我之意外的是,她并无美丽风光,而只是一片荒凉的芦荡。可能因为入冬之季,湖水已经干涸,只有湖心的低洼处,留下一道弯弯的溪水,而且杂草丛生。除了两三只打草的破船外,更无一个游客光临。它和贻德《玄武湖之秋》中所描写的毫无共同之处,不禁使我想起文人真够浪漫,竟把一汪死水,描写得那么生气盎然,令人神往。

1936年,又由于“电通影片公司”被反动当局迫害,勒令停闭,我又面临着失业的悲痛。那时,田汉和阳翰笙同志被捕后已押解南京一年有余,他们虽已被保释出狱,但仍被软禁在南京,不能越金陵“雷池”一步。我闲居在上海,本拟改编《茶花女》为电影剧本,忽又听说阳翰笙也在改编此剧,我便径去南京,和翰笙商谈合作拍片事宜,不料剧本已被他人捷足先得。但没有想到刚到翰笙家中,就接到田汉同志打来的电话:说本日下午已经邀约了文艺界的朋友们一起去游览玄武湖,听说我已来到南京,特邀我也一起去游湖。时值盛夏,湖水浮涨,湖上绿柳成荫,芦帐掩映。湖光山色竟呈现出一片潋滟葱茏的景象。轻风吹过,湖水掀起一丝丝涟漪。密茂的荷叶铺盖着湖面,莲花朵朵吐放着清香。湖上游艇纵横,游人络绎不绝。那天,文艺界的朋友们共租借了三四只游艇,我陪同田汉、阳翰笙同志共乘一条较大的游艇。那时政治空气十分紧张,田、阳二公还在被监视之中,除单纯游湖,即兴作乐外,以“莫谈国事”为宜。甚至连田汉所写的《风云儿女》剧本和《义勇军进行曲》等拍片工作也不便随便谈起,唯恐暴露以“陈瑜”为化名的田公身份。于是曼歌清唱,谈笑自若,嚼糖果以消忧,啖西瓜而解闷。一直到月上柳梢,大家才尽兴而散。

1981年,刚巧事隔五十年之后,我陪同老伴和孩子赴黄山与江南一带旅游写生,路过南京,兴会所致,又作第三次玄武湖之游。而这次游湖和前两次的环境与心情大不一样了。解放以来,江苏省党政机关十分重视环境卫生与生态平衡,绿化工作做得非常出色,古老的湖泊,被改造成现代化的公园。湖上山林绵密,湖水明净清澄。洲屿纵横,曲径交错。琼楼水榭各得其所,假山奇石穿凿其间。参天巨树密集成林,松杉梧桐散落成荫。鲜花香草吐芳争艳,珍禽异鸟自由飞鸣。更可贵的是在树荫之下,环湖之滨,到处都铺满了平坦而又宽敞的草地,有如绿色的地毯覆盖着大地。一反其他林园那种亭阁密布、假山堆砌的陈套设计。老年人可以在草坪上徜徉漫步,孩子们可以在草地上追逐游戏,青年男女们可以在草地上蜜语谈心。最可贵的是湖水的清澈和环境的安宁。还有那个陈设盆景的园中之 ,用各种各样的奇山巧石、珍花异草培植起来的盆景,玲珑剔透,巧夺天工,能把人引入诗情画景之中。虽还有些地方没有尽兴游览,但仅此亦足以赏心悦目、心旷神怡了。

五十年来玄武湖的变迁,反映了新旧社会的变化是多么巨大啊!而我自己呢,经历了半个世纪以来的艰难岁月,已经从一个朝气蓬勃的青年,变而为白发苍苍的老人了。对我来说,已深深感觉到:

    “夕阳无限好,只是近黄昏。”

而对年轻一代的人说来,正是:

    “云霞出海曙,梅柳渡江春。”

*许幸之,江苏扬州市人,著名异演、画家、作家、教授,曾导演田汉编剧的《风云儿女》,1954年后执教于中央美院,为中国美协理事。此文选自1982417日的《周末》报。